中亚国家独立以后均把建立市场经济体制和民主国家作为自己的发展方向。1997年美国出台中亚政策,也把“促进民主”作为美国对中亚政策的目标之一。美国一方面通过提供经济援助推动中亚国家实现向“民主制度”的转轨,另一方面对于坚持所谓"独裁制度"的国家施压和进行制裁。2001年九一一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美国开始在中亚驻军,加强了对中亚国家民主进程的干预。然而,多年来美国在中亚输出民主的作法并没有取得令其满意的效果。一方面,美国国内批评政府偏重中亚的能源和反恐领域,忽视了促进民主的使命。他们认为美国在中亚促进民主的政策是失效的,中亚国家民主进程不但没有显著进展,而且有退化的危险。另一方面,中亚国家也很反感美国输出民主的作法,很多国家领导人明确提出要走自己的道路,反对别国干涉。本文的目的在于回答3个问题:一是怎样看待美国在中亚的民主目标;二是美国的民主目标在中亚国家遇到的挑战;三是民主问题对于美国与中亚国家关系的影响。
一 美国在中亚民主目标的实质
正如美国国内舆论所说的那样,美国对于中亚的民主目标三心二意,前后不一致。当中亚国家的政治进程遭到欧安组织或其他西方国家的批评时,美国却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2002年1月,被美国视为中亚"核心国家"的乌兹别克斯坦首先举行全民公决。卡里莫夫总统通过公决把总统任期延长至7年,而且原来的任期可以不算在内。这样,卡里莫夫不仅可以再次参加总统选举,而且能够连任,有望一口气执政到2019年。曾在2000年批评乌总统大选的美国,这次却三缄其口[1]。2003年6月22日,塔吉克斯坦就修宪问题举行全民公决。结果拉赫莫诺夫总统在2006年任期结束后可以再选两届。如果"民意难违",拉赫莫诺夫要执政到2020年。一向对中亚国家的"专制"横加指责的美国,这次居然表示"不会干涉"塔吉克斯坦的公决,因为这是它"自己的事情"[2]。
怎样看待美国在中亚民主问题上的表态?美国在中亚民主目标的实质是什么?如果回顾10年来美国与中亚的关系史,我们可以得出答案:美国在中亚民主目标的实质是利用民主问题迫使中亚国家就范,控?quot;欧亚大陆的支轴地带",进而控制世界。具体讲,就是以粉饰的美国式民主宣传和持续的民主援助为诱饵,以中亚政治进程中所谓的民主问题为借口和手段,促使中亚国家的政权朝着有利于美国的方向演变,最终实现对中亚国家政治、经济、安全,甚至意识形态的绝对控制,弱化甚至抵消俄罗斯在该地区的影响力,遏制中国崛起的态势,维护美国在中亚的首要和绝对地位,使未来美国的中亚霸权体系与亚太、美洲等地区霸权体系连接成一体,从而确保美国的全球霸权体系的稳定和持久。
在中亚输出美国式民主是美国的长期目标,美国不会改变和放弃这一目标。首先,民主是美国人的基本价值观念,是美国政治文化的核心内容。从这个意义上说,民主是统一国内各种力量的思想和争取公众支持的工具。奥克森伯格曾说过,美国是一个多种族和多民族组成的社会,它需要有一种共同的东西把不同的人凝聚在一起,这就是统一的价值观[3]。为了激发公众的支持,政治领导人将种种问题与多数美国人所认同的道义上的象征及价值观联系起来[4]。当民主价值观被提升到外交理念、国家利益的地位时,美国外交政策便获得了无法背离的公众基础。因此,美国政府在中亚以输出民主为旗帜所采取的外交举动容易获得国会和民众的赞同。其次,民主是美国极为重要的国家利益。2000年7月美国国家利益委员会公布的《美国国家利益》等文件对此都有明确阐述。新现实主义国际关系理论家约瑟夫·奈指出,在一个民主社会里,国家利益应该是比较广泛的,"应该涵盖人权与民主这类价值观",因为这类价值观是"一种无形的国家利益",所以如果美国人认为其共同利益应该包括某些价值观,应该在国外推行它们,"那么,这些价值观也就成为国家利益的一部分",并值得为此付出代价[5]。他认为价值观、文化、意识形态、体制是"软权力"的资源,它同硬权力一样是能够实现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另一个行为者的目的。按照他的理论,美国在中亚国家推广民主和市场经济并非注重道德和追求理想,实际上是追求控制中亚国家的软权力。
尽管在中亚输出民主是美国不变的长期目标,但在具体操作过程中,由于民主是迫使中亚国家就范的借口和手段,因此美国在民主问题上往往采用双重标准。这体现在美国中亚外交中的不同阶段,针对不同国家以及在处理具体外交事务中有不同的利益取舍和民主诉求。
美国具体的国家利益是根据美国全球战略不断调整的,而不同层次的国家利益在不同时段美国的中亚外交中的分量也是不同的。中亚国家独立初期面临的首要问题是确定国家未来的发展方向,所以推动中亚国家建立民主政治制度、市场经济体系在上世纪90年代上半段美国的中亚外交中占有重要的位置。美国动辄指责中亚国家的民主状况,并以不给予经济援助甚至经济制裁相要挟,引起中亚国家的不满。随着里海开发热的出现,中亚在美国外交中的地位增强。1997年美国出台新中亚战略,开始全面加强与中亚各国的关系。控制中亚能源,特别是里海石油开发和运输成为美国中亚外交的重点。美国《新世纪国家安全战略》、《国家能源政策报告》等重要文件都把中亚看作是美国能源多元化战略的重要内容。美国政要一致认为"里海可能成为今后10年世界石油市场极为重要的新角色"[6]。甚至有学者认为,美国对中亚和高加索地区的所有政策都是因美国参与里海石油开发而形成的,而不是根据这一地区国家本身制定的。直到克林顿连任期间才形成一项针对上述国家本身的更具体的政策,因为如果不能保持中亚和高加索地区的国家稳定并使他们的力量得到加强,里海的能源开发就不能顺利进行[7]。事实上,在安全没有受到重大威胁的情况下,追求经济利益往往成为美国介入地区事务的目标和原因。根据诺姆·科姆斯基的说法,"美国外交政策的第一原则是确保以美国为基础的工业、商业、农业综合企业和金融有一个有利的全球环境?quot;[8]因此,总的来讲,在此阶段民主的目标是服务于美国的石油战略的。美国国内有舆论认为"石油已经赫然耸立于民主或人权之上了"[9]。九一一恐怖袭击事件促使美国进行局部的战略调整,反恐成为美国对外战略的重要内容。美国加大对中亚安全领域的渗透,实现了在中亚的军事存在。美国政界在总结九一一恐怖袭击事件的经验教训时,认为穆斯林国家存在强烈的反美倾向的重要原因是这些国家的民主化与现代化进程脱节。这些国家的"民主化进程滞后,未能实现社会的全面发展,导致腐败滋生、专制成风、政教不分、民怨沸腾"。所以美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中亚民主问题的重要性。美国《国家反恐怖主义战略》指出:"我们力争建立一种国际秩序,使更多的国家和民族融入一个与我们和我们的k8凯发棋牌的合作伙伴的利益和价值观相符的世界--这些价值观包括:人的尊严、法治、尊重个人自由、开放而自由的经济、宗教宽容。我们认识到,当整个世界毫无例外地都把这些价值观视为准则时,这个世界就将最有效地遏制恐怖主义的蔓延。这就是我们今天必须建立的世界。"[10]尽管如此,民主利益仍然不能高于安全和经济利益。当中亚国家积极配合美国打击阿富汗恐怖组织时,当中亚国家在能源问题上与美国的合作逐步深入时,民主问题显然被束之高阁。反之,当双方在安全、经济合作不顺时,民主问题立刻被派上用场。
美国根据中亚国家在其地区战略中的地位,在民主问题上采取不同的态度。乌兹别克斯坦是美国在中亚最亲密的盟友,但在乌兹别克斯坦独立初期,美国经常指责乌国内的民主、人权状况。1992年美国前国务卿贝克访问中亚时曾警告乌总统卡里莫夫,如果不改变民主和人权状况,美国不会给予乌经济援助。当美国认识到乌的重要地位以及拉拢乌对于美国控制中亚地区的重要意义后,美国不但不再坚持对乌的民主问题施压,反而赞扬"乌兹别克斯坦在立法和司法制度改革方面取得了成?quot;,有"世界上最民主的宪法"[11]。
二 美国的民主目标在中亚遇到的挑战
中亚国家独立以来,美国官方和学术界对于中亚政治民主状况的批评就一直没有停止过。他们认为,尽管中亚国家的确采用了很多西方民主模式的结构,但是在细节上它们还没有向真正民主的实质和程序作出重要的过渡。中亚国家均建立了立法机构,但没有一个国家的立法机构真正能够审议财权。它们都有自己的司法体系,但是没有一个国家实现真正的司法独立。它们都建立了宪法和法律,声称保护人权、少数民族的权利和诉讼权,但没有一个国家真正做到保护基本的人权、基本的诉讼自由、言论自由、集会自由和宗教信仰自由[12]。按照他们的观点,中亚的选举是远离自由与公正的[13],中亚的民主进程流于形式,未得本质。然而,众所周知,世界上没有哪一种民主模式可以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且不说这种民主模式是否完美无瑕以至于可以作为样板。所以套用美国的模式来衡量中亚的民主状况,这本身就是不科学的。这类似于拿甲的鞋子去量乙的脚,合不合适只有乙知道,甲是无从知晓的。美国的民主历程至少可以追溯到19世纪,而中亚国家独立至今只有十几年的时间,双方在历史、政治、经济、文化和宗教等方面都不具有可比性。客观地讲,中亚国家接受了西方的民主价值观,把议会民主、政治多元化原则、三权分立原则、多党制、普选制和言论自由等写进宪法,这本身就是在政治民主方面的一种体现和进步。由于受到自身历史、传统文化、地缘环境、民族、宗教等因素的影响,中亚国家的政治民主化进程还呈现多样化状态。例如,土库曼斯坦迄今仍实行一党制;乌兹别克斯坦实行多党制,但国内没有反对党。事实上,中亚国家独立以来形成的是"以总统集权为特色、以基本架构形似西方政治体制、个人专权色彩较浓的政治体制"[14]。然而,不能否认的是,中亚国家在完成主权独立、国家稳定这些首要任务的同时也始终在努力探索符合本国国情的政治民主化道路。
中亚国家有其自身的,或者说是独一无二的特点,这就决定了中亚国家民主进程的复杂性。美国在中亚输出民主的目标不可避免地会遇到来自中亚国家自身因素的反作用力以及美国战略矛盾性造成的阻力。
首先,苏联留给中亚的遗产不仅包括集权政治体制根深蒂固的影响,还包括一批习惯于集权政治体制并且处于上层社会的政府官员和各种利益集团。权(权力)与利(利益)密不可分的现象并非中亚国家独有,但这种现象在中亚国家应该说非常突出。中亚国家目前的政治体制既不是封建君主体制(有学者持这样的观点),也不是西方的民主政治体制,更确切地说,是介于两者之间的类似于权威体制的政治体制。在这样的政治体制下,领导人的偏好和决策对于中亚民主进程的走向有着非常直接和重要的影响。中亚国家很多领导人和高层政府官员在苏联时期就担任要职,他们以及他们的亲友把持着国家的经济、安全和传媒等很多领域的重要位置。这些人谙熟苏联时期的官僚政治,属于集权体制的受益人。如果从维护自身利益的角度出发,那么他们不但不会愿意主动让出权力而且要追求尽可能多的政治、经济权力。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中亚国家的反对派力量总体上影响较弱。如果从维护政权稳定的角度出发,即刻彻底的分权对于他们来说同样是不可取的。苏联解体和中亚国家独立以来的现实给中亚国家领导人上了很好、很生动的一课。苏联时期戈尔巴乔夫激进的民主化改革不仅导致国家在意识形态上的混乱,而且使他本人丧失了政权。塔吉克斯坦独立初期领导乏力、反对派夺权导致长达5年的内战。中亚国家领导人在政治民主化问题上不可能不引以为戒。在格鲁吉亚发生"天鹅绒革命"后,中亚国家的领导人对于反对派的活动以及美国的作用更是加强了提防。
其次,建立民主政治体制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中亚国家在通往民主政治的道路上可以说刚刚起步。美国全面移植自身民主模式和急于求成的作法与中亚国家自身循序渐进的政治经济发展步调是矛盾的。与西欧国家不同,中亚国家历史上没有经历资本主义阶段,而是脱胎于苏联的集权政治体制。中亚国家在巩固国家主权独立、复兴民族文化和伊斯兰文明、建立国家安全体系以及融入国际政治、经济体系的同时还面临着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从集权政治向民主政治转轨的任务。?quot;三股势力"威胁、民族冲突、毒品走私、艾滋病、边界和水资源矛盾等问题以及美、俄等大国在地区的角逐又加剧了上述任务的复杂性和艰巨性。在经历了独立初期的经济危机和政治动荡之后,确保国家的稳定与实现经济发展成为中亚各国领导人的共识,同时也是中亚国家人民的普遍愿望。在国家贫弱、资源有限而又困难重重的情况下,美国式的民主制度显然不是解决问题的灵丹妙药,而权威政治在调动和配置资源、压制或解决问题从而确保国家的稳定和发展上凸显出优越性,很大程度上迎合了民众的求稳心理和改善生活的愿望。
第三,传统政治文化和观念、现实的人口状况和意识形态因素是挑战美国中亚民主目标的重要方面。按照美国负责欧亚事务的助理国务卿琼斯的说法,中亚近200年的历史可以概括为"从冲突和独裁的军事长官过渡到俄国的殖民地和苏联强制的孤立状?quot;[15]。在这样的历史影响下,中亚国家居民具有浓厚的宗法思想和封建思想,尤其在农村。1999年哈萨克斯坦的一项民意调查表明,多数哈萨克斯坦人认为国家的政治文化是宗法式的。裙带政治和部族现象是中亚国家政治生活中的重要问题。封建思想的残余在很多人的头脑中依旧存在,他们把国家富强的愿望寄托在"英明的领导人"身上,自身的参政意识不强。苏联的解体和中亚国家的独立仅仅为国家政治体制民主化提供了前提。美国式的民主在中亚尚未被充分认识因而也缺乏广泛的社会基础。长期以来,中亚的文化、教育和舆论都处于比较闭塞的状态,广播、电视和报刊对于美国政治的介绍很少,电脑、网络等先进的通讯设施落后,人才匮乏,老百姓对于西方的民主制度还很陌生,而观念的转变需要一个过程。在生活水平下降的情况下,很多中亚人,特别是老年人怀念苏联时期的生活,希望恢复旧的政治体制。有一些人的思想在东西方文化的碰撞中摇摆不定。还有一些人希望与俄罗斯保持亲密的关系,反对国家与美国走得太近。中亚国家人口的
特点之一是农民所占的比重较大。他们的生活水平很低,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再加上信息闭塞,接受新思想要慢得多。另外,由于文化程度低、就业形势严峻以及保守观念的束缚,中亚国家有很多妇女长期以来安于操持家事和生儿育女,对政治淡漠,西方的民主政治思想对于她们而言更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从意识形态上讲,中亚国家独立后,苏联时期的共产主义理想被彻底抛弃,纷繁芜杂的新思潮迅速涌入,意识形态一度出现混乱的局面,但爱国主义始终如中流砥柱支撑着意识形态的转型。维护主权独立、国家尊严和国家利益是中亚国家人民一致认可的迫切任务。他们倡导复兴主体民族的历史文化传统,继承和发扬先辈的精神文化遗产。他们希望建立符合自身国情的理想的民主政治体制,反对照搬和复制别国的政治模式,反感外国对于本国的民主问题指手画脚和干涉本国内政。而美国在输出民主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急躁和领导姿态进一步激化了中亚国家居民既有的不满情绪。土库曼斯坦总统尼亚佐夫坦言,"不管西方怎么说,我们都将按自己的方式走向文明社会"[16]。对于美国在中亚民主问题上的指责,很多中亚国家的学者和官员都感到委屈。他们认为,中亚国家的政治民主化程度与伊斯兰国家沙特阿拉伯相比要好得多,但美国却对后者表现出令他们既诧异又羡慕的态度。
第四,宗教、民族因素是中亚国家实现美国式民主的制约因素。中亚国家独立以来,由于意识形态领域出现真空、经济滑坡导致人民生活水平下降并引发社会保障、失业等许多社会问题以及政府在宗教领域实行宽松和开放的政策,中亚国家的宗教势力发展很快。各种宗教组织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各国信教人数呈直线上升趋势。例如,哈萨克斯坦的宗教团体数量从1991年的900家增加到2001年的2618家[17]。除了少数的极端宗教组织外,中亚还存在很多未经宗教管理部门登记的潜在的极端伊斯兰宗教组织。它们虽然没有公开表示要以武力对抗政府,但它们同极端的宗教组织一样,挑唆中亚当地居民对于现状的不满情绪,利用媒体、教会和亲友等多种途径吸纳大批的青年人入教。它们同情巴勒斯坦穆斯林同胞的处境,反对美国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军事行动。它们比中亚的其他居民更加反感美国在中亚的存在。它们认为,尽管美国式民主政治体制有吸引人的内容,但穆斯林所追求的民主与美国式的民主并非一回事。它们不满意目前的政治体制,也不认同美国式的民主,它们要建立的是符合伊斯兰教法典的穆斯林式的民主。虽然中亚国家实行政教分离的政策,不允许神职人员参加总统竞选和担任公职,但宗教教义、宗教组织和宗教代表通过影响作为选民的教徒的思想可以实现影响政治的效果。由于沙皇政府和苏联政府的移民政策,中亚国家的民族结构相当复杂。中亚世居民族长期以来遭受沙俄帝国的殖民统治以及苏联时期不公正的待遇,对于外来民族,特别是俄罗斯人的不满情绪积蓄已久。中亚国家的俄罗斯人比重较大(从7%到32%不等),文化教育水平较高,多数生活在城市,在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担任要职,享有优越的待遇。独立后,原本处于弱势地位的中亚世居民族一跃成为主体民族,其民族优越感和自豪感迅速膨胀,他们要求在国家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各个方面占据主导地位。如果真正实现美国式的民主,就必须从法律上赋予包括俄罗斯人在内的外来民族以平等的权利和地位,而主体民族在感情上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第五,美国的中亚战略本身的矛盾性和俄罗斯、中国等外部因素的影响是美国在中亚民主目标的障碍。当美国在中亚输出民主的目标与其能源和安全利益冲突时,它往往选择后者。这给中亚国家领导人造成一种印象,只要满足美国在能源和反恐方面的需求就可以在民主问题上讨价还价。因为即使中亚国家政府的作法不符合美国标准,美国也不会取消对这些政府的援助[18]。当然,为了从与美国的合作中获取更多利益,中亚国家领导人在释放政治犯、舆论自由等方面也作了一定程度的让步,但这些让步并非服务于政治民主化的目标,也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目前总统集大权于一身的状况。美国要实现在中亚的霸权地位就必须与这些"顶级人物"打交道。由于"民主"并非谈判双方的最大利益,所以双方谈判不会以此为最重要目标。即便是双方合作对于中亚民主化进程有所推动,那也是因为民主问题事实上充当了谈判的条件和筹码。俄罗斯在中亚的影响根深蒂固。一方面,俄罗斯不会甘心任由美国在中亚以"促进美国式民主"为口号获取政治、经济和安全利益从而挤压俄罗斯地缘政治影响的作法,在合适的时机和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俄罗斯会积极阻挠美国在中亚的民主目标,以抗衡美国在中亚的渗透和影响。格鲁吉亚"天鹅绒革命"后,俄罗斯对该事件的表态以及对中亚国家领导人的提醒即是一例。另一方面,俄罗斯提出的"可控民主"和普京的铁腕政策对于中亚国家的政治走向也具有一定的示范作用,毕竟这些国家在历史背景和现实状况方面均有很多相似之处。
三 美国在中亚的民主目标对双边关系的影响
由于中亚在美国的地缘政治、能源战略和反恐战略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美国在中亚政治、经济、安全、社会、文化和教育等各个领域的渗透将越来越多。美国负责中亚事务的官员表示,"九一一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中亚的民主和人权问题对于美国来说更加尖锐,民主问题成为美国在中亚的首要关注对象,因为美国从来没有仅仅同这些国家的领导人建立关系"[19]。美国对中亚民主进程的干预力度进一步加大。至于干预的方式,在以往"打拉并举"的基础上,美国加强了在中亚舆论信息方面的渗透,增加了对反对派、非政府组织以及文化教育交流项目的援助。例如,美国驻塔吉克斯坦使馆有专门的民主援助计划。该计划年资助金额为10万美元。2003年美国向塔国内的12个非政府组织提供了5.6万美元,用来资助一些独立的媒体和教育计划,包括对当地行政人员进行民主原则的培训[20]。目前,美国之音、bbc等西方广播电台在中亚国家都有播音,对年轻人的影响很大。在美国政府的帮助下,一些在押的反对派人士获得释放。在美国政府和财团的资助下,中亚国家的很多政府官员、学者和军官到美国接受"民主教育"并把美国式的民主观念带回国内。美国在中亚的军事存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中亚国家的民主化进程,但作用不宜高估。因为这涉及成本和目标的问题。中亚国家的情况与其他同样有美国驻军的国家(如韩国、日本)的情况迥然不同,军事干预的成本也不一样。美国输出民主的目标与中亚国家主张的"自己的民主道路"之间存在的矛盾将不可避免地影响到双方关系。从中亚国家独立十几年来双方关系的历史来看,尽管双方在民主问题上小的摩擦不断,但民主问题始终没有成为双边关系发展的巨大障碍。这主要是因为双方对此都采取了比较审慎和灵活的态度。美国民主目标的背后是其地区霸权乃至世界霸权的野心,民主不过是达到最终目的的途径。美国政府很清楚,就目前中亚的情况而言,如果在民主问题上对中亚国家领导人施加过重的压力,那么不但他们可能与美国对立,而且中亚的极端势力和恐怖集团可能沉渣泛起,从而破坏该地区稳定并威胁到美国在地区的安全和经济利益。所以,美国在民主问题上会向现政权作适度妥协。对于中亚国家而言,社会稳定与经济发展是国家的首要目标。符合中亚国家国情的民主目标同市场经济一样是循序渐进的过程,不能操之过急。在对美关系中,民主是中亚国家寻求经济援助、安全保障的重要筹码,中亚国家领导人通过在民主问题上的让步来换取重要的经济和安全利益。然而,未来双方在民主问题上的矛盾也有可能随着中亚国家自身情况和双方利益的变化而对双边关系的走向产生重大的影响,从而导致各种力量发生新的分化组合。
(责任编辑 刘庚岑)
[1]孙壮志:《当前中亚地区安全形势分析》,载《俄罗斯中亚东欧研究》2003年第6期。
[2]марина 23 июня 2003г.
[3]1996年9月2日奥克森伯格在美中教育交流中心对中国听众提问所作的回答。
[4]〔美〕杰里尔·a·罗赛蒂著,周启朋、傅耀祖等译:《美国对外政策的政治学》,世界知识出版社1996年中文版,第377页。
[5]〔美〕约瑟夫·奈著、郑志国等译:《美国霸权的困惑》,世界知识出版社2002年中文版,第149页。
[6]"u.s.caspian areaforeign policy in conflict with resources plans",oil and gas journal,aug.11,1997,p.19.
[7]菲奥娜·希尔:《一项不太周全的战略,评美国1991年以来在高加索和中亚地区的政策》[j].〔法〕外交政策,2001(2)。转引自常玢《美国的中亚战略探析》,兰州大学学报2001年第3期。
[8]noam chomsky:on power and ideology,p.10.转引自刘建飞《美国与反共主义--论美国对社会主义国家的意识形态外交》,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09页。
[9]anthony sampson:"west's greed for fuels saddam fever",the sunday times,august 11,2002.
[10]吴大辉:《美俄中三国在中亚利益诉求的比较分析》,载《欧亚社会发展研究》(论文集)2003年,第74页。
[11]孙壮志:《中亚五国对外关系》,当代世界出版社1999年版,第140页。
[12]gregory gleasonhttp:"asian values"and the democratic transition in central asiahttp://www.fas.harvard.edu/~asiactr/haq/200101/0101a002.htm
[13]beatrice hogan:what is the meaning of democracy in central asia?http://www.cacianalyst.org/view_article.php.articleid=189
[14]赵常庆主编:《十年巨变--中亚和外高加索卷》,东方出版社2003年版,第67页。
[15]http://www.state.gov/p/eur/rls/rm/2001/11299pf.htm.
[16]〔土库曼斯坦〕萨·尼亚佐夫著、赵常庆等译:《永久中立,世代安宁》,东方出版社1996年中文版,第103页。
[17].》http://eurasia.org.ru/cgi -bin/datacgi/database.cgi?file=news&report=singlearticleru&articleid=0004015
[18]http://www.cnn.com/2002/world/asiapcf/central/02/11/central.asia.us/index.html
[19]http://www.erkin.net/chronicle3/news2089.html
[20]http://www.cacianalyst.org/view_article.php?arti-cleid=1707iw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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